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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基維利給好人黑暗但直白的建議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The end justifies the means)——這句惡名昭彰的話導致《君王論》(The Prince)被禁數個世紀,並讓馬基維利成為西方史上道德最敗壞和無情的人之一。1539年,天主教總主教雷金納德·波爾(Reginald Pole)甚至宣稱馬基維利是「人類之敵」。

馬基維利身處於政治動盪、暴力橫行的義大利不是個統一國家的時代,而是由佛羅倫斯、威尼斯、米蘭、那不勒斯和教皇國等城邦拼圖般地組成。城邦間常彼此交戰,更要與法國和西班牙等外部勢力爭奪義大利領土的控制權。馬基維利親眼目睹大家族間激烈的派系鬥爭和被買來賣去的傭兵軍隊,進一步加劇亂局。


統治佛羅倫斯的梅迪奇家族於1494年被驅逐,接手的共和政府不穩定且短暫。1498年,在道明會修士吉羅拉莫·薩佛納羅拉(Girolamo Savonarola)被處決後不久,29歲的馬基維利驟然崛起,成為第二書記處的負責人,負責佛羅倫斯在屬地的外交事務。他的從政風格受到薩沃納羅拉的影響,甚至在《君王論》中引用他。


1512年,佛羅倫斯共和國再次被梅迪奇家族推翻,馬基維利被控陰謀策反,因此他被酷刑折磨並被流放。一路目睹政治混亂、統治者的頻繁被推翻和戰爭的殘酷現實,致使馬基維利約在1513年寫出他最著名的《君王論》和《李維論》(Discourses on Livy)。


造化弄人的是,《君王論》最初是設定作為洛倫佐·德·梅迪奇( Lorenzo de Medici)的禮物,馬基維利希望在官場失志後重新獲得強大的梅迪奇家族的青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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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基維利建議:好人不適合握有權力


馬基維利看似殘酷的爭取和維持權力的方法深植於他對人性的理解。他不是從道德的角度看待人,而是從現實的角度。他認為人本質上是自私、虛偽和被貪婪驅使的。因此,不應以道德理想來對待他們,而是該以符合自身利益的方式待之。


他認為,雖然有德行的領導者是高尚的,但他們會在政治的嚴酷現實中掙扎。他提倡實用主義和適應性,主張統治者在必要時必須願意放下道德規範。為保持權力,必須願意大膽行事、冒險,甚至做出不道德的決定。


🜋 馬基維利認定政治是骯髒的,而一個受道德價值觀約束的好人,會輕易地被無所不用其極奪權的人推翻。因此,他對依賴道德原則、有德行的領導者持懷疑態度,認為好人無法採取極端措施來確保國家的穩定。


此論述類似尼采的「非常人」(Übermensch)觀點:「一個創造自己價值並不受傳統道德約束的個體。」馬基維利也認為,統治者必須是自立自強的,其主要效忠的對象是國家。如果一個領導者允許道德約束其行為,會失去保護其人民和領土所需的權力。


他建議統治者身邊要圍繞著有能力且忠誠的人:「評估統治者智慧的第一個方法是看他身邊的人。」並認為,雖然有德行的人很少見,但找到他們並讓他們留在身邊對國家的成功至關重要。然而,他也主張在某些情況下需要採取激烈的措施。統治者必須確保對潛在敵人造成的任何傷害都要招招致命,以至於他們永遠無法報復。


🜋 對馬基維利而言國家是神聖的,統治者的責任是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國家,即使這意味著放棄傳統的道德觀念。「獅子無法保護自己不受陷阱傷害,狐狸無法保護自己不受狼的攻擊,」他寫道「因此,統治者必須像狐狸一樣能辨識陷阱,並像獅子一樣恐嚇狼。」在這個比喻中,馬基維利建議統治者應該具備狐狸和獅子的特質。狐狸代表智慧、狡猾和適應性,這些特質幫助領導者識別隱藏的危險並應對複雜的局面。像狐狸一樣,能判斷在何時需要使用欺騙或操縱來避免陷阱,這些陷阱常出現在政治舞台上。


另一方面,獅子象徵力量、權威和掌控全局的能力,以防止其統治受到挑戰。領導者得在必要時展現力量,威震四方並在潛在對手心中植入恐懼。一旦威脅被識別出來,獅子的力量就可確保果斷地解決威脅。


馬基維利採實用主義的態度,認為並非所有問題都能以直接對抗解決。如果統治者可以用詐術取勝而不是武力,那是更好的選擇。


他發現,許多人受到其直接需求和慾望的驅使,而容易受到操弄。人們經常被眼前看似有利的事情所左右,即使背後其實是欺騙。他認為,狡猾的領導者可以利用人民單純的需求和慾望達到其目標。這種觀點強調他對人類心理的理解:人民傾向相信看來有好處的政策方案,統治者必須認知並利用。然而,欺騙和操縱需要精妙的平衡。統治者也必須夠聰明,以免被自己的狡猾或他人的陰謀所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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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政教合一失望


馬基維利對人性的幻滅部分受他那個時代大人物的影響,比如教宗亞歷山大六世(原名羅德里戈·德·博爾哈,Rodrigo de Borja,生於1431年),他在1492年至1503年任教宗期間體現偽善的典範。他因將其家族野心置於神職責任之上而聲名狼藉。他在教宗任期以殘酷的政治手段來掌權,利用騙術和裙帶關係擴大教皇國的權力,重用其子女──切薩雷·博爾哈(Cesare Borgia)和盧克雷齊亞·博爾哈(Lucrezia Borgia)。教宗亞歷山大六世甚至拿逐出教會作為武器來服務其個人和政治利益。目睹來自當時最高道德權威的行徑,強化馬基維利認為道德與政治難互容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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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與恐懼,孰強孰弱的辯證


除了眾人認定殘酷的實用主義和政治狡詐,《君王論》也探討領導力、命運的角色、適應調整的必要性和人性等命題,這些都是馬基維利認為任何掌權者都必須理解的。「總的來說,人民是忘恩負義的、善變的、偽君子和偽善者、害怕危險、貪圖利益,當你對他們有利時,他們完全屬於你,為你獻上他們的鮮血、財物和生命。但是當你真的需要人民時,他們就會轉身離開。」


在他看來,權力不是靠良善或信任來維持的,而是透過理解和利用人性的黑暗面。如果人民如馬基維利所認定的殘酷且不可預測,統治者應該如何控制他們?統治者終得面對一個問題:是被人民愛戴好還是被畏懼好?對馬基維利而言,愛是短暫且不可靠的,人會在滿足自己的需求後很快拋棄其統治者。在他看來,愛是暫時的,當運勢轉變時可能消逝。然而,恐懼則是一種更強大且持久的力量。一旦恐懼植入人心中,它就會留存並在艱困時期激發忠誠。為實現這種持久的控制,馬基維利主張統治者在必要時採取嚴厲的懲罰措施以維持國家的安全。「人民該被撫慰或徹底摧毀,」他寫道。「如果你給他們造成小的損害,他們會報復你,但如果你讓他們殘廢,他們就無力反抗。如果你要傷害某人,就不該擔心他們報復的方式。」


馬基維利目睹他的家園被一狗票貪婪且無效的領導者統治,他們都因無法掌握權力而被推翻。他得出結論說:「為確保國家安全,統治者有時必須採取超越道德規範的行動。統治者必須願意做任何必要的事情,無論是否涉及欺騙、殘酷或暴力,以保持控制並保護國家免受內外部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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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移事遷,人性不變


馬基維利的政治哲學是激進的,雖然他尊重宗教提供的社會秩序,但他堅決反對讓宗教道德影響政府決策。拒絕統治者必須根據道德和宗教法律(特別是天主教阿奎那的律法)進行統治的傳統觀念,也是《君王論》如此具爭議的另一個原因。


強調採用恐懼、操縱和暴力統治,忽視個人的權利和福祉,在當下的民主潮流中是完全行不通的。馬基維利側重於保護國家,往往以國內人民為代價。不具備正義或人道主義的統治造就失民心的領導人,離心離德進而壓迫人民。此外,馬基維利還低估宗教的重要性,宗教在西方歷史上在塑造社會和引導統治者方面起著關鍵作用。總之,雖然馬基維利的策略在特定情況下可能有效,但他蔑視道德和拒斥人權的論述,帶來的是冷酷無情的治理模式。


馬基維利認為,對人持悲觀看法,預期他人最壞的一面,可以保護自己免受失望和背叛;如果人性如他所觀察的那樣虛偽和自私,必須始終假設別人都圖謀不軌,無人可信,這樣既便遭逢不測也不會措手不及。時間拉回到現代,網上有句貼切的話:

「如果你被砸石頭,就回贈麵包,但裡面要塞手榴彈。」

(If people throw stones at you, throw bread instead, with a grenade inside, of course.)


看過西方馬基維利的奇葩觀點,最後引用東方李小龍的名言作結:

「吸收有用的東西,丟棄無用的東西,並添加屬於自己的特色。」

(Absorb what is useful, discard what is useless, & add what is specifically your o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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